深度｜中国足协掌门人的“真心话与大冒险”，是个揪心的玩笑

“恨不抗日死，留作今日休。国破尚如此，我何惜此头！”

2007年夏天，在吉隆坡举行的亚洲杯小组赛最后一轮比赛中，中国男足0比3惨败于乌兹别克斯坦，在打平即可出线的形势下，黯然出局。时任中国足协专职副主席的谢亚龙，彼时正随军督战。赛后，这位中国足球的掌门人先是向全国球迷道歉，随后慷慨吟咏了抗日名将吉鸿昌于就义前写下的绝笔诗。谢亚龙很是恼火地表示，打平即可出线，影响了国足球员心态：“我们的球员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拿出吉鸿昌就义前的勇气。只要有这样的士气一定不会获得这样的结果。”

2010年秋天，已转任中体产业董事长的谢亚龙，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。2012年6月13日，谢亚龙因犯受贿罪，一审被判有期徒刑10年6个月，并处没收财产20万，71万元非法所得予以追缴。那是谢亚龙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当中。昔日气势非凡的“龙王”，已是满面倦容，不复曾经的慷慨激昂。

2023年的初春里，中国足协主席陈戌源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接受审查调查。人们不禁联想起他那些落马的“前任”，谢亚龙、南勇的名字再一次被人们提及。逾十年过去，中国足坛上一次的反赌扫黑风暴，似乎已成前尘旧事。

但细数中国足球历任掌门人的言行，我们似乎可以发现某种惊人的巧合——上任时踌躇满志，在任时豪情万丈，卸任时黯然无声。

你以为中国足球不断上演的只是《狂飙》，其实也是去年年初热播的《开端》。一切，仿佛陷入一个循环。

“中国男足从此站起来了！”

中国足球，从不缺少豪言壮语。

2001年10月22日，中国足协在人民大会堂的宴会厅里宴开几十桌，欢迎成功晋级2002年世界杯的国足归来，也向社会各界表达感谢。在那场盛宴上，时任中国足协副主席阎世铎红光满面，讲话都是中气十足。他以标志性的浑厚嗓音宣告：“中国男足从此站起来了！”

阎世铎表示：“我们必须清醒地看到，我们第一次冲出亚洲，是万里长征迈出的第一步。我们今后的任务很重，困难很多，路还很长。我们要从零开始。”

在那个秋天里，中国球迷似乎真的望见了希望的霞光。令人唏嘘不已的是，站起来的中国男足，很快又轰然倒下，继而彻底“躺平”。

阎世铎任期内的另一大“政绩”，是推出了中超联赛。2004年5月15日晚，首届中超联赛开幕式在天津泰达足球场举行。阎世铎在开幕式中致词表示：“中国足协希望大家携手为建立‘团结、欢乐、拼搏、向上’的中超联赛而共同努力。我们坚信，中国足球一定会度过困难时期，创造光明的未来。”

然而，中超的首个赛季就陷入混乱之中——北京国安因遭遇不公判罚罢赛。7家俱乐部投资人成立G7联盟，阎世铎费尽心思才成功“平叛”……深陷欠薪风波的深圳健力宝，最终拿到了中超元年的冠军奖杯，给中超写下了一个有些荒诞的开篇。

2005年年初，阎世铎调任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局长，谢亚龙成为继任者。与阎世铎相比，谢亚龙的口才略处下风。但在他掌舵中国足协期间，也留下过不少“惊人之语”。

2008年北京奥运会前夕，谢亚龙不满国奥队主帅杜伊的训练安排，亲自为国奥队制定了新的训练计划。当时，面对外界“外行领导内行”的质疑，谢亚龙极为自信地进行“自我辩护”：“现在继续加大球队的训练量绝对是对的！因为国奥队需要的体能储备，不只是为了应付三场奥运会小组比赛，我们的训练计划是按照球队杀入四强制定的。我是非常专业的训练专家，我有科技部颁发的证书！”

“中国男足5年内重返亚洲一流”

中国足球，向来也不缺少远大蓝图。

2010年2月2日下午，中国足协召开新闻发布会，新任掌门人韦迪首度亮相。会上，韦迪表示，国字号球队成绩已跌到了低谷，到了“难以让人容忍的程度”。谈及未来的目标，韦迪表示，在自己的五年任期内将“更多做一些实事”，并明确表态：“五年内，我会让男足回到亚洲一流，女足回到世界一流。”

2011年年底，韦迪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，自己已经不再企盼实现“中国男足5年内重返亚洲一流”这一远大目标：“中国足球这些年的许多失误，都是因为急功近利。我们看到的更多是眼前或近几年的任务。我现在不再企盼五年内中国足球恢复到亚洲一流，我倒更企盼五年内中国青少年足球的发展基础基本搭建好。让更多孩子参与进来，建立一个更加科学的提高的渠道，同时让海外学球成为一个有益的补充。如果形成这么一个格局，中国足球才有未来。”

但即便是这样的愿景，最终也未能成为现实。

2013年年初，韦迪调至汽摩中心任主任，中国足协掌门人由张剑短暂过渡。不久后，蔡振华走马上任。履新之初，蔡振华就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：“青少年是足球发展的基础，希望更多的中国学校重视体育运动发展，国家体育总局计划用十年时间将国足打造成亚洲一流强队。”

对此，被称作“中超之父”的郎效农，在社交媒体上发表了这样的个人见解：“蔡主席十年打造亚洲一流足球的雄心可敬，但这未必能让我们现今仍落后于亚洲的青少年足球，实现十年‘大跃进’。一个国家足球的进步，依托的是青少年足球的广泛普及和先进培训，是从基层到地市、省市、全国的庞大的足球竞赛体系的推动，及相应组织管理和各类专业人员的培养……空谈误国，实干兴邦。”

现金回看蔡振华、郎效农的“各自发言”，着实让人唏嘘不已。

“体制不改，中国足球永无出头之日”

“体制的严重弊病，除了前面说的‘两个缺失’（公益缺失、政府缺位）以外，还有‘两个不尊重’，即，既不尊重市场经济规律，也不尊重足球规律。我国职业足球体制严重脱离国情，脱离了国家的宏观控制，背离了人民群众对足球的期望，长期信马由缰，恶性运行，成了少数人和利益集团牟利的工具。体制不改，中国足球永无出头之日。”谢亚龙被立案侦查后不久，其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后写下的辞职信被媒体曝光。在这封洋洋洒洒逾六千字的长文中，谢亚龙写下的某些观点，可谓足够深刻、足够清醒。

陈戌源接受审查调查的消息传来，不少球迷在社交媒体上激动地表示：“中国足球，天亮了！”但这样的情绪，似乎过于乐观了。

早在十余年前的那场反赌扫黑风暴过后，就有媒体人撰文指出。谢亚龙、南勇等人领刑入狱，并不值得拍手称快，因为中国足球不进行改革，定会重蹈覆辙：“还将有‘李亚龙’、‘陈亚龙’锒铛入狱，也会有球场英雄变成阶下囚。”

从这个角度看，撰写中国足球报道，大可不必求助ChatGPT，用搜索引擎查找一下当年同行们写下的旧文，再用陈戌源、刘奕的名字替换掉谢亚龙、南勇，就可以产出一篇新作。许多年过去了，中国足球好像并没有什么新鲜事。

只是，对那些真正热爱中国足球、将之视作圣杯的球迷们来说，这些中国足协历任掌门人的“真心话与大冒险”，是一个太过残酷的、揪心的玩笑。